教育部牽頭起草的高考改革方案已在2013年11月完成,但遲遲難以通過,目前又數(shù)易其稿。十多個省份已完成地方方案,“等教育部發(fā)布后,我們再發(fā)布”。
民間方案提出招生主體由政府變?yōu)閷W校的“顛覆性設想”。教育部2013年的方案提到了自主招生改革,但實施意見較少,可能再作調整。
新一輪高考改革方案,再次沒能在既定的時間內出臺。
2014年全國兩會期間,教育部長袁貴仁表示,高考改革方案已有初步意見,將力爭在今年7月底之前出臺。7月已過,仍無消息。
這不是教育部在這個問題上第一次“爽約”。2011年之后,教育部每年都表示“年內出臺”,到了今年有點騎虎難下。
2013年12月,教育部副部長劉利民公開表示方案已經(jīng)制定完畢,將在2014年上半年發(fā)布。隨后,十多個省份也明確表示,當?shù)氐母呖几母锓桨敢呀?jīng)制定,將在2014年發(fā)布,從2017年開始實施。但前提是,他們要等教育部的總體方案出臺之后才能發(fā)布。
南方周末記者獲悉,教育部牽頭起草的新一輪高考改革方案已在2013年11月完成,由于爭議較大,遲遲難以通過,目前又數(shù)易其稿,多方征求意見。
根據(jù)“三年早知道”原則,想在2017年的高考中如期實現(xiàn)改革,方案應當在2014年9月即高一年級新生入學前發(fā)布。這意味著,如果教育部的總體方案到9月之前還不發(fā)布,各省的高考改革進度勢必受到影響。
最新的消息是,7月23日,國務院常務會議已經(jīng)討論高考改革方案,但何時通過仍無明確的時間表。
按照教育部的計劃,新一輪高考改革方案出臺后,不會立即全面推開,一些經(jīng)濟發(fā)達、教育改革已有一定基礎的地區(qū)都有望列為試點省份。
中央方案數(shù)度擱置
這輪高考改革的源頭,可以追溯到2005年。
那年夏天,原國家教委副主任何東昌給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寫信,對應試教育造成的后果表示擔憂,胡錦濤批示要進行調查研究,隨后在全國范圍內進行了一場素質教育大調查,其中就涉及高考改革。
2008年,教育部為制定《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(fā)展規(guī)劃綱要(2010-2020年)》進行調研,當時列出了20個重大問題需要深度調研,高考的考試招生是其中一個。
在“綱要”獲得通過的2010年,國家教育咨詢委員會成立,這是直接向國務院科教領導小組負責的咨詢機構,委員會下設考試招生改革組。
從2010年底開始,考試招生改革組的專家團隊,先后到上海、浙江、福建等16個省進行調研,內容涵蓋16個議題,包括考試科目、備考選考、異地高考、分省還是統(tǒng)一命題等。
調研開始不久,教育部長袁貴仁便在2011年1月3日的《學習時報》撰文,提到了下一步高考的改革思路,文章引起了媒體的關注,1月8日,包括央視在內的眾多媒體報道稱高考改革方案已經(jīng)確定,但次日教育部就表示,部長的“思路”不等于“方案”。但2月1日,在教育部公布的當年工作重點中,還是提出年內完成高考改革方案。
2011年下半年,專家團隊圍繞16個議題的調研報告陸續(xù)形成,共有八十多萬字。在此基礎上又起草了一個高考改革方案,但由于種種原因,方案在教育部黨組會議討論后被擱置,實際上也就被否定了,原因在于“分歧太大”。
不過,教育部仍將研究高考改革作為2012年的工作要點之一,當年全國兩會期間,有位記者問袁貴仁:“高考改革方案10年內有可能出臺嗎?”袁貴仁的回答是:“不用10年,10個月都不用!
但實際情況是,2012年,高考改革方案并無實質進展。
數(shù)度擱置后,傳言四起,甚至傳出了“近年不再出臺高考改革方案”的說法。
“十八大”閉幕后,教育部在2013年1月下發(fā)了當年“一號文件”,明確提出“制定”并“頒布”高考改革方案,并在2013年春節(jié)前為此緊急開會研究,但方案涉及小升初、研究生考試、成人高考、職業(yè)考試等,高考改革本身被弱化了。到了2013年5、6月份,思路再次調整,強調還是要圍繞高考做文章。
地方搶跑
教育部的改革方案遲遲難以出臺,有些地方已經(jīng)有些迫不及待。2013年10月,北京市率先發(fā)布了中高考改革的征求意見稿,尤以英語分值下降30分最引人注目。
當時北京宣布將在2014年上半年發(fā)布正式方案,但至今也沒兌現(xiàn)。8月3日,北京市教委相關人士向南方周末記者解釋,北京的正式方案具體什么時間出臺,要看教育部的方案出臺時間,“這個教育部是有要求的”。該人士還稱,如果最終教育部的方案與北京市的不一致,北京市的還需要調整,會再次向社會征求意見。
南方周末記者了解到,在北京的改革方案征求意見稿發(fā)布不久,2013年11月,教育部的方案形成,其中也提到了降低英語分值。
2013年12月7日,《中國教育報》在頭版發(fā)表文章稱,“考試招生改革總體方案已經(jīng)完成”,將在2014年上半年發(fā)布,并要求各地最遲在2014年年底出臺本地區(qū)實施辦法。12月8日,教育部副部長劉利民再次公開表示“已經(jīng)完成”,即將公開征求意見。
2014年轉眼就到。從1月起,各地的教育工作會議相繼召開,四川、江蘇、湖北等十多個省份都在會上表示,它們的地方改革方案已經(jīng)完成,上海市教委主任在網(wǎng)站做訪談時公布了“已經(jīng)完成”的消息。
這次,各地都沒有像北京那樣對外發(fā)布征求意見稿,而是都表達了“等教育部發(fā)布后,我們再發(fā)布”的意思。但和以往一樣,“只聞樓梯響,不見人下樓”,教育部“上半年發(fā)布方案”的承諾再度落空。
7月28日,江蘇教育廳辦公室相關人員告訴南方周末記者,他們已有一個初步方案,還在廣泛征求意見,需要報省政府、教育部同意后發(fā)布,具體時間不詳,但會“盡快”。
同日,四川教育廳宣傳處人士表示,當?shù)馗呖几母锓桨高沒有完全確定,但2014年肯定會公布,該人士還說,2013年底教育廳就提出要在今年秋天公布,但可能是“相關情況有所變化”,所以后來就沒提時間節(jié)點了!暗2014年是確定的!彼俅螐娬{。四川同樣要等教育部方案通過后才能公布。
接近教育部的人士認為,目前高考改革只有一份方案供領導選擇,如果能像醫(yī)改那樣,多委托幾個機構多做幾份方案,或許不會像現(xiàn)在這樣被動,“但為時已晚”。
“還局限在科目調整”?
影響方案出臺的分歧,體現(xiàn)在命題、考試、招生錄取各個環(huán)節(jié)。在受訪專家看來,檢驗改革力度,最直接的標尺是:改革主要是從科目調整入手,還是從招生方式入手?
接近方案起草組的專家A說,不同于以往主要關注于科目調整的改革,新一輪高考改革不是僅僅局限在考試的某一方面,還涉及招生改革,是一個總體性的頂層設計,可以說是1977年恢復高考之后一次里程碑式的改革。
而要求匿名的專家B在研究了2013年12月7日《中國教育報》的報道,和教育部副部長劉利民接受《人民日報》采訪時的表態(tài)后認為,新一輪的高考改革“還局限在科目調整”。
自上世紀80年代以后,高考一直在作局部改革,從考6科到改為“3+1”,“3+2”,“3+x”,“3+文綜”、“3+理綜”等等,都指向考試科目調整,但始終沒有改變“分分必爭”、“以分取人”的弊端。
據(jù)《中國教育報》報道,新一輪高考改革啟動后,將探索“減少考試科目”,“不分文理科”。高校在錄取時,不僅看高考成績,還要看高中學業(yè)水平考試成績。
據(jù)南方周末記者了解,按照2013年11月教育部的方案,高考將只考語文、數(shù)學、外語,但由于外語實行社會化“一年多考”,實際最后將只考語文和數(shù)學。其他6門課,學生可以根據(jù)報考的學校和專業(yè),選擇其中3門,用學業(yè)水平考試成績計入高考成績。
英語仍作為高考科目,由學生自主選擇考試時間和次數(shù)。國家基礎教育研究中心外語教育研究中心秘書長、《考試與評價》雜志主編包天仁擔心,一年多考可能會增加學生的負擔,因為每個學生都希望考得更好,考得不好的不會只考一次就善罷甘休。
學業(yè)水平考試相當于此前的高中會考,用等級評定成績。南方周末記者了解到,此前曾設想,等到高考時,為了提高區(qū)分度,計入高考成績那3科的學業(yè)水平成績還要從等級再轉化為分數(shù)。
學者B的理解是,此舉初衷是重視平時教學,同時也希望借此解決過早文理分科的問題。但他指出,這種做法沒有考慮到這么做的科學性和復雜性問題。
“不科學”的地方在于,等級與分數(shù)的反復折算。假如“A”折算成80分計入高考成績,但在此前的學業(yè)水平考試中,可能考80分到100分的都算“A”,那么對所有能考80分以上的人來說顯失公平。
“而且最終的結果還是按照總分錄取,改變不了以分取人,中學的應試訓練就不可能緩解。”專家B說,等級與分數(shù)轉換的設想招致多人反對,是否推行尚不明確。
包天仁則擔心,高中學業(yè)水平考試是由各省教育廳組織的,各省之間的差別會比較大,同樣都拿到“A”的學生,水平未必一致。
作為一項“國家考試”,高考是否需要統(tǒng)一命題的討論一直沒中斷過。
包天仁說,現(xiàn)在有16個省份單獨命題,但有些省份已經(jīng)覺得力不從心,難以繼續(xù),命題的質量難以保證。
7月7日,21世紀教育研究院發(fā)布一份“民間高考”方案,也建議恢復全國統(tǒng)一命題。院長楊東平說,全世界范圍內,國家級的統(tǒng)一考試大都不分省、不分地區(qū)。從國家考試的信度、效度、可比性這三個角度來衡量,統(tǒng)一考試就該是用一把尺子。在中國,過去分省命題還有防止試題泄露的考慮,但現(xiàn)在安全防范水平已大大提高,不能再成為分省命題的理由。
“楊東平的意思是對的!眹医逃l(fā)展研究中心教育體制改革研究室主任王烽說,現(xiàn)在可以不再增加自主命題省份,但沒有恢復統(tǒng)一命題的可能性。一些東部省市已經(jīng)具有相當?shù)拿}水平,不會輕易同意往回收,它們在自主命題下推行了多年素質教育,統(tǒng)一命題,自留地就沒有了。
王烽建議在全國成立若干個區(qū)域命題中心,相互競爭,由高校和考生自主選擇考試。
專家A也認為,分省命題的做法要改變,由更加專業(yè)的考試機構負責,“但高考是國家考試,有一系列的考試組織工作要做,考試機構做起來可能會很難”。
據(jù)南方周末記者了解,2013年11月教育部的方案中沒有提到統(tǒng)一命題,小范圍征求意見后,恢復統(tǒng)一命題的建議不在少數(shù)。
給高校多少自主招生權
“高考改革的重點應該從招生制度改革入手!眹医逃l(fā)展研究中心教育體制改革研究室主任王烽說,只要從落實高校自主招生權力和責任的角度考慮問題,其他問題都會迎刃而解。
現(xiàn)有的招生錄取制度,決定權掌握在政府招生辦的手中,由招生辦根據(jù)學生填報的志愿向高校投檔,學校無法選擇學生,學生也無法選擇高校。
兩份“民間方案”,不約而同都將重點指向高校的自主招生權。
21世紀教育研究院的方案提出,高?梢宰灾髡猩,招生辦不再具有投檔的決定權,而是變成監(jiān)督和服務機構。
“任何一個高校都希望招到合適的學生!痹洪L楊東平說,自主招生后,學校都有自己的錄取標準,同一個學校,不同院系、不同專業(yè)的要求也不一樣,由學校設門檻,對學生的成績提要求,通過多樣化的錄取標準,把總分排隊打破,也可以由此倒逼考試科目的調整。
上述方案發(fā)布不久,一份由中央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領銜的建議也于7月20日公開發(fā)出,認為高考改革的唯一出路是招生主體由政府變?yōu)閷W校。
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認為,學校有了自主權之后,相應地也要給學生增加自主權,允許一個學生拿到好幾個學校的錄取通知,和不同的學校反復確認,確定自己的學校。學生只有有了選擇權,才能擁有對學校的評價權和監(jiān)督權,從而實現(xiàn)雙向選擇。
這么改,意味著政府要將辦學自主權交給學校,政府招生辦要退出錄取環(huán)節(jié)。“行政機關會愿意嗎?”熊丙奇自己也打了個問號。
21世紀教育研究院的方案發(fā)布后,盡管“反饋不錯”,但其問卷調查還是被叫停。
儲朝暉曾因為宣傳“自主招生”而受“冷遇”:2013年11月9日,儲朝暉受湖北某市招生辦之邀前往講課,力推自主招生,課畢被“群起而攻之”:“你這么講,我們招生辦就該撤銷了!
令他沒想到的是,2013年11月15日,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發(fā)布,提出了要探索“學校依法自主招生”,此前“翻臉”的招生辦又請儲朝暉過去,給上次沒聽課的人再講了一遍。
南方周末記者了解到,教育部2013年11月形成的方案中,提到了自主招生改革,但實施意見較少,最終可能要依據(jù)三中全會的決定,再作相關調整。
最終是否取消錄取批次也懸而未決。曾有動議指出,應該實行統(tǒng)一批次錄取,不再分一本、二本、三本等不同批次。
專家A舉例說,假如一本分數(shù)線是600分,北大物理系看上一個物理成績很好的學生,但他只考了599分,在現(xiàn)有的招生制度下基本沒法錄取這個學生,但如果錄取不分批次,只要達到400分的本科分數(shù)線,所有的本科學校都可以填報,那這個599分的學生就可能進北大了。